在他们上面的那座城堡——K原想当天就上那儿去——现在已经开始暗淡下来了,而且又重新退向远处。但是仿佛要给他一个下次再见的告别信号,城堡上面开始响起了一阵愉快的钟声,这阵钟声,至少在那一刹那间使他的心卜卜地跳动起来,因为这钟声同样也含着吓唬他的音调,仿佛是因为他想实现他暧昧的欲望而向他表示威胁似的。这洪亮的钟声不久就消逝了,继之而起的是一阵低微而单调的叮当声,它可能来自城堡,但也可能是从村里什么地方传来的。这单调的叮当声,同这种慢腾腾的旅行和那个形状可怕而又冷漠无情的车夫却是十分和谐一致。
“我说,”K突然叫喊起来——他们已经走近教堂,离客栈不远了,因此K觉得可以冒一点险了,——“你居然有这份心肠自愿地赶着雪橇送我,我觉得很奇怪;人家容许你这样做吗?”盖斯塔克没有睬他,只是继续在那匹小马驹旁边默默地走着。“嘘!”K叫道,同时从雪橇上刮了一些雪,捏成一个雪球往盖斯塔克扔去,这一下正扔在他的耳朵上。他这才停下步子,回转身来;可是当他这样挨近了看他的时候——雪橇向前滑了几步,——K看到他那副好像受过什么迫害的弯腰曲背的身躯,面颊一边平一边瘪进去的又瘦又乏的红脸膛,张开了嘴巴,露出只有几颗稀疏的牙齿,站在那儿听他说话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怀着恶意说的那句话,应该用怜悯的口吻重说一遍,那意思就是说,他,盖斯塔克,会不会因为给他赶了雪橇而受到处罚。“你说什么?”盖斯塔克迷惑不解地问道,可是不等到回答,他就向小马驹吆喝了一声,接着又往前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