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不断变化的,总是被后来的阅历悄悄增减,永远没有最标准定稿。我知道,一种儿时好吃的东西,成年时再吃也许觉得不爽。一种儿时有趣的图书,成年后再看也许觉得乏味。其实呢,不一定是所吃的和所看的变了,只是吃者和看者自身不复如昨,是回忆过去的现在变了。
同样的道理,人们常常宽谅以前的仇人,常常赏玩以前的苦难,一代代老家伙(像我父亲或者以后的我)都有怀旧的感叹,甚至叫叫喊喊地希望复古。我相信决不是过去的油条更好吃过去的官僚就不贪污,而是因为人非往昔,比如说已经远远离开了过去,不再亲临其境而只是远远的看客。
历史就这样成了一笔糊涂账,让人不能不有点沮丧。一九八五年我参加了中国作家协会一个会,与其他作家一起被总书记胡耀邦接见。会见之前,人们三两聚谈在接见厅门外等候。一个很有名的白桦先生,也许当时知道这天的接见没有预先安排座次,大家可以随意选择位置。等接见厅大门一开,他抢步上前,第一个冲了进去,占住某张椅子后面的位置,那张椅子上有写着总书记名字的纸条。胡耀邦来了,比电视里看去要老态一些,脸色红艳得有点奇怪,似乎是一种化妆的结果。他向大家问好与握手,当然不会漏掉离他最近的白桦……摄影师的镁光灯此时唰唰唰闪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