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比较军事机械与果树栽培的技术难度,对于杜聿明来说,他花在后者身上的功夫不仅是花在前者身上的若干倍,而且有的时候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如果他吃饭时见到魏技术员,一定得问问梨树什么时候施肥;如果他理发时见到魏技术员,一定得问问桃树什么时候修枝……
树木的修枝与衣物的裁剪也许有某种内在的联系,是出于秉性谦和?还是出于雍容镇静?我们不去管它,这里尤显功力从而尤显本领的,还是杜聿明关于果树嫁接的全部学问。有道是隔行如隔山,万不料杜聿明奋力开拓,长此以往,持之以恒,将来学问之造诣,兴事之成功,果然是无可限量者矣。获赦释放以后,杜聿明在他工作所在的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专员室的阶前空地上又成功地嫁接了几株匈牙利、中国葡萄,如今麦黄时节,依然果实累累。莫道风调雨顺,只因五云山下,深埋着国民党将军追求生活的种子。
种子的萌芽无声无息,生命的活力有血有肉。第三生产队的陈长捷看来不准备在技术上寻找出路,他的手里照样捧着《资本论》,加上平日文雅的举止、缓慢的脚步,同队的宋希濂几乎把他当作全队的“包袱”。建筑修缮是离不开专业技术的,可是陈长捷却情愿远离技术工种,做一些打杂的粗活。这除了基于年逾花甲的考虑,恐怕更多的还是出于这样一种思维:既然生产力所包括的两个因素之一是具有一定的科学知识、生产经验和劳动技能来使用生产工具、实现物质资料生产的人,那么像他那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劳动者,如果把全身力气都献给最为粗俗的劳动对象,又是否能够得到维持生活所必需的东西?陈长捷是为着一本立体的《资本论》,沿着一条通往人生归宿的道路,来到龙泉溪畔的。